彩可夫斯基

楼诚

【楼诚】一字无题处(7)

他想像过无数种靠近的方式,圆满或者遗憾,没有一种是现在这样。

阿诚喘着气退开,抬头看见明楼按着嘴角,一痕血色顺着手腕往下淌。

“解气了么?”

他不答,怕一出口就倒戈。

“要不再打一架?”明楼说着靠近过来,行凶的人却向后闪,方才的嚣张气焰退了大半。

“我去做饭。”

他觉得自己还清醒,知道现在重要的是生死,不是爱恨。但又觉得不对,生死也是爱恨,阿诚想,成败也是爱恨,一切对错都是,自己对大哥逃不开这两个字。

 

面煮得时间长了。晚饭三人围坐圆桌,明楼端着筷子下不了口。

大哥你的嘴怎么了。明台问。

吃你的饭。

明台吃不下,面不仅煮得过了,还没什么味道。

“大哥,这几天来送文件的那位姑娘,以后还来么?”

“何秘书?”他说,“她是阿诚的代班。”

“她对你挺好的。”

“阿诚对我不好么。” 

明台清了清嗓子,没人接话。

让人尴尬的沉默没有持续多久,小少爷迅速扒了几口就逃开,餐桌上没了尴尬,只剩沉默。

隔壁街区的住宅被用作世界博览会场地,日夜灯火通明,让屋里也映着斑斓的光,像白色广场夜总会的顶灯一样,满眼烦人的暧昧。

明楼一碗面吃了很久。

“去查一下我们要‘接’的人到巴黎的时间。”

“十四日上午十点,今天的最新时刻表。”

明楼点了点头,“怀疑我通共,但没有证据,所以让我执行这个任务”,他像是自言自语。

阿诚拉了把椅子坐在他身边,蹙眉沉默。

“让我执行任务有两种结果”,明楼继续分析,“任务成功,清除的是左翼领袖;任务失败,是我。”

“任务失败可以有很多原因,并不能作为证据指向您的身份。”阿诚话接得急,说完意识到明楼在望着自己,慌忙避开视线。

“你说得对,所以他们一定还有其他动作,我需要你留在后方策应。”

明诚这才明白他费口舌的目的,大哥大概有一百种方法让自己听话,解释或者施压,都只是方法。

 

明楼的分析没错,军统有怀疑,就会想办法让人露出马脚,阿诚不知道方法是什么,但一定狠辣有效。

稠密的危险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,让每个人都显得可疑。

何秘书来电话说代课已经安排好。阿诚听着,回想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学校,出身哪里,背景如何……每个陌生或者熟悉的面孔都像敌人,他甚至能想象到那些暗影中对着明楼的枪口,监视的岗哨,和他们等待的,滞重深夜里的一声闷响。

不清醒,却无法入睡。

白日里那些似是而非的疯狂,一旦入了夜,就变得朦胧起来。像是得到了,又好像离得更远。

 

 

行动前明诚汇报了对何秘书的怀疑,但没有证据,一定要找的话,就是明楼回来后监视都撤了,而身边只有何秘书一人。

大哥低声应了句,阿诚没听清,视线追过去。

“草木皆兵”,明楼缓缓重复一遍,从抽屉里拿出一排空子弹夹。

“阿诚”,他手上停了停,“你那位姓林的女同学……”

“林乐邗?”阿诚很意外。

“她回国前来过家里,给你留了信。”

明诚警惕起来,怕听到坏消息,更怕他的故弄玄虚。

“我没有转交你?”

“您没有。” 他不信大哥会忘。

“那是我忘了”,明楼望他一眼,嘴角抿出个淡淡的弧度,“她的脱密期是五年,到时候不管武汉还是重庆,你们总有机会见到。”

弹匣里七发子弹,推仓进枪膛,明楼又向弹匣压入一颗。阿诚在军校时听说过这种最大载弹量的做法,但只是听说,从没见人真的这样做。

 

“您说这些做什么?”明诚说,但他更想问大哥为什么这样做。

明楼装好枪,拿过外套穿上,“林小姐让我问你……”

阿诚上前一步拉开门,手紧紧攥着扶手。

明楼抬手看看时间。

“算了,等我回来再说。”

天没亮,对面街角车灯闪了闪,明楼疾步迎过去。

博览会的艺术家在天亮前收工,四周安静下来,车灯隐没在长夜的冷雾里。

 

 

明诚病假未销,回书房找到林小姐的信。没有封,抬头写“明先生”,不知是糊涂还是洒脱。

信里说大概没机会见了,蓬山此去无青鸟,明诚托着纸,无声地笑了笑。信里还说不知道怎么保护你,但或许危险本身就是保护。

他想着大哥看这些话时是怎样,他自己只觉得好笑,似懂非懂,如同他们一起看过的法国戏剧。

房间外面一声关门的震响,脚步声像演员们穿着军靴在舞台上跑来跑去。

第一个念头是,明台去学校了。

接着迅速锁了门,一叠文件甩进壁炉,薄纸融化,烫碎成烟灰,门被砸开的一瞬,枯黑的碎屑似沙尘扑面卷来。

或许危险本身就是保护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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