彩可夫斯基

楼诚

【楼诚】一字无题处(4)

明楼没有回过上海,他将写好的信寄回去,让人从上海寄出给阿诚,他不能用任何形式的加密报平安,只得这样哄他安心。

阿诚心思细,连墨水都要选和家里一样的才行。他一直知道这孩子不好哄。全家上下独他不好哄。

巴黎交通站全员牺牲无一幸免,阿诚的撤离并没有通告,明楼接受重建任务时压下了这个消息。

没过多久,那位林姑娘找来家里,问明诚为什么没去学校。明楼将人请进屋里还没来得及说话,就见她红了眼眶。

明楼几乎心软,甚至希望阿诚也只是个普通的年轻人,有机会为这样的瞬间动心。

“这个阿诚,”他蹙眉,“他没有同你讲过?”

姑娘的目光从壁炉的照片挪到他脸上。

“他这学期社会见学,在波兰。”

林乐邗怔了怔,“他去了波兰?”

明楼点头。

“和谁?什么时候?哪间工厂?”

“林小姐对阿诚这样关心,他竟不辞而别,我替他向你道歉。”明楼语气平缓,像安慰又像歉疚,“这孩子从小主意大,有些事我做不了他的主。他年前谈了个波兰女友,这趟是一起去的。”

姑娘突然凛了神色,“不可能。”

明楼静静望着她。

“明先生不必骗我。我只想知道阿诚在哪里?你是……”她声音滞了一滞,艰涩地改口道,“你们,你们是不是杀了他?”

“林小姐这是……何出此言?阿诚很好,他会回来的,你可以听到他的当面解释。”他声音低缓沉稳,带着绝对的权威和压制的力量。

林乐邗终于平静下来。

“你知道了你想要的,现在我想知道,你为什么不信我的话?”

“因为我了解阿诚,他心里有了所属之人是不会变的。”

明楼释然一笑,“年轻人,只怕难免朝秦暮楚。”

林乐邗无心同他争辩,“他若真能回来,我怕是也见不到了吧。”

聪明是聪明的,明楼想,可惜任性冲动了些。

 

一周后重庆急电,林司长外调国外派驻机构,命三日内携眷到任,林乐邗并不意外。她临走前留了封信,交给明楼时说,“真不懂你们,有时能这样狠戾,有时候却比谁都深情。”

“爱恨交织,才最难割舍。林小姐此去,对阿诚来说什么是狠戾什么是深情,你应有分辨。”

“当然,谢谢明先生。”她停一停,忽又抬眼,“我还要拜托您一件事,我知道阿诚这些年痴心暗付衷情难寄,却不知为谁,待他回来,您一定要替我问问。”

 

 

 

反帝同盟机关没有固定的办公地点,但明楼知道去哪里找他们。

家里的画框后面有个潦草的签名,明诚曾评价这作者用笔天马行空,构图不甚严谨,他不知道自己评价的是巴黎大学艺术科的教授。

杜兰教授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,绕过他打开门张望一下,又关上,才转回身。每个动作都谨慎小心。

“您亲自来?”

“请求支援。苏共派了小组,执行破坏纳粹宣传发行渠道的任务,目标是巴黎市郊印刷厂。”明楼开门见山。

“为什么不通过组织渠道……”

“来不及了”,明楼说,“小组已经到达巴黎。”

“这样冒进,”杜兰皱眉道,“您的计划是什么?”

“要看您能给我多少人。”

“这是填命的任务,而且对敌打击作用微乎其微,不会有人下这样愚蠢的指令。”

明楼沉声,“行动组中有一个我们的人。”他缓一缓,继续说,“这次请您帮我,不是完成任务毁掉印刷厂,而是破坏任务,带回我的人。”

杜兰先是被他惊到,接着便了然,“所以,不能通过组织渠道的原因,是这个吧?您早就计划化好了?”

“看破不说破,教授。”

 

 

明楼从未同阿诚谈过信仰,不只信仰,家里的习惯是男人之间不聊心事,但他觉得自己懂他,莫名自负。

这一年,他收到阿诚的每一封信都战战兢兢,总有无法言说的惶恐。

信是由人代收的,再用其他渠道将内容传递给他,方便他回复。

家书,他当公告听,句句忐忑,因为不知道他下一句会写什么,怕他有心事瞒着自己,又怕他连心事都瞒不住。

每封信都是一场战役,对面读完,明楼拿着笔在纸上拼出一行字:Tu memanques

 

阿诚的任务搭档是清洗名单上的人。

苏共内部斗争竟然来牵扯他们——明楼的怒气还没来得及发作,又接到信息:完成任务是阿诚申请提前毕业的条件。

几乎要扩大化的矛盾偃旗息鼓,明楼被气得头痛欲裂,恨不得立刻拉过他来使一顿家法。

派明诚去执行这个任务,既可以掩盖清除肃反目标的目的,又可以拉拢到我方的支援。这样的好事,任谁都不会放过,这真的怪不得别人。

明楼头疼了几天,没有动作,没有联系支援,拒绝合作的态度明确,对方却仍然按计划行动了。

他是这时候收到这封信的,明诚离开前的最后一封。明楼满心责问,我没给你学费吗,命都不要,这样急着毕业?

他听着电话另端的人读信,信中对任务只字未提,也不说毕业,不说巴黎。待全部读完,看见纸上千回百转的藏了一句想你。

这答案似釜底抽薪,令他瞬间溃不成军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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